同治六年(1867年),阮宣诏作为琉球使臣赴京谢恩时,路过杭州,又一次与他的老师见面。孙衣言又作诗一首赠送弟子:“槐舍经声弟子员,御园嘉客再朝天。螺车弱水今三渡,鹤发苍颜忽卅年。老去兰陵犹祭酒,别来晁监几诗篇。相逢万里兼悲喜,却看登程益惘然。”诗中回忆了弟子30年前的读书生活,回忆了师生二人上次的京城再见,抒发了对弟子三渡中国这一辉煌成绩的喜悦和对自己已容颜苍老且仍是一个书院院长这一仕途窘况的悲怆。最后一句是对弟子眼看又要登上归程、师生又要天各一方的怅然心情的真实流露,至今读来,仍不禁使人潸然泪下。 阮宣诏这次还带来了东国兴给老师的书信,所以,孙衣言也给东国兴题赠了一首诗。这是阮宣诏最后一次与老师相见,也是东国兴最后一次给老师来信,同样也是孙衣言最后一次赠诗这位异国弟子,倾吐师生之情。因为此后不久,琉球便被日本先是废王、后是吞并了,中国与琉球的关系也随之而告终,这一对师生从而永远地天各一方、讯息不通了,他们只能在心底为国家的奇耻大辱而痛哭、为故人的杳无音信而难过了。 光绪十年(1884年),孙衣言在他70岁时,曾写诗20首回忆自己的平生经历。其中就有一首是专门回忆自己同琉球官生的友谊的:“人生七十古来稀,黉舍槐荫几合围。弟子执经黄绢帽,大夫传贽紫蕉衣。还乡晁监赴王会,去国黎侯叹式微!今日庙堂方偃武,秦庭痛哭几人归。”这时,琉球已于四年前被日本吞并了。所以孙衣言在诗中对中国政府对日本求和忍让、以致使琉球被日本吞并,从而断送了中琉之间的友好往来和他们师生之间的个人友谊,表示了愤怒和叹惜。虽然两位琉球官生是再也无法知道他们的老师在两国国势已到如此地步的情况下仍在关心他们这一消息了,但是,这位多情老人从心底涌出的对40多年前异国弟子的怀念深情,却为我们今天书写中琉人民的友谊历史提供了极其珍贵的资料。
二十三、琉球在福州柔远驿留学的勤学
琉球除了派遣官生到中国国子监学习外,还派勤学到福州,在柔远驿中读书习礼。 琉球人到闽读书,据私家档案记载,明朝就已经有了。琉球久米村《蔡氏家谱》记载道:“明朝之世,我族氏一人,入闽读书,留数年。” 现存公私档案中,有大量关于清代琉球人在福建学习的记载。 清代由琉球官方派往福建的留学人员,一般称作“勤学”。如琉球《魏姓家谱》记载:魏善继于“乾隆五十九年甲寅九月为读书习礼事,请王命,充为勤学,随贡使……到闽,从师习业。” 清代琉球派人到福州学习,最早的是在康熙二年(1663年)。琉球《蔡氏家谱》记载:“康熙二年癸卯,国王命周国俊国吉通事、曾永泰(今更名曰夔)”新垣秀才及蔡彬三人,随谢恩使紫金大夫金正春多嘉良亲方赴闽读书。此后,便不断续有派遣,或隔若干年派一批,或每年派一批,直到琉球亡国。据笔者从所见到的琉球家谱中记载的不完全统计,从清康熙二年(1663年)到同治十三年(1874年),琉球先后至少有200多人次到福州学习过。 琉球勤学的派遣,一般先由本人向国王提出申请,获得批准后,勤学毫无例外地都搭乘本国赴中国的进贡或接贡船只,顺便赴闽。学习一段时间后,再搭本国从福建回国的官船回国,有的还充当本国遇风漂流到中国的民船通事而与其船一同回国。 琉球勤学在福州学习的地点,据记载是在柔远驿中。柔远驿中请有中国的老师教授勤学,有些专门之学,柔远驿还延请专门的老师来加以教习。如魏学源为读书习礼于嘉庆二十年(1815年)九月“十八日至闽,就师习业。又为学习大清律例事,奉命同郑良弼……延请名师,精学律书”。 勤学学习的内容,除学习中国的礼法、律令外,还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字、文章写作、实用技艺等。 勤学在福州学习的经费,有的是由本国国王赐给,有的则由本人承担,“自发礼银,延请名师”。 勤学在福州学习的时间,没有规定,比较自由。长的有达六年的,短的只有一两个月。有的人在第一次入闽学习后,过几年再次入闽学习。如魏善继先于乾隆六十年(1795年)六月十二日至嘉庆四年(1799年)七月七日在闽“充为勤学”,后又于嘉庆十二年(1807年)十月“再赴闽读书习礼”“充为勤学”。 琉球派人到福州学习,无需中国有关部门批准。因为第一,学习的地点,是在专门居留琉球进贡人员并主要由琉球人管理的柔远驿内;第二,学生的所有费用都由琉球自己解决;第三,馆中的老师也由琉球人自己出资延请。这样,中国无需为琉球勤学提供任何物质保障,因而便由琉球本国自由派遣了。 来闽学习的勤学们,不仅仅在琉球馆内或只在福州从师学习,他们有时还同本国的赴京进贡人员一起到中国的首都去游学,有的甚至在勤学期间,多次赴京游学。 琉球勤学在中国学习期间,曾专门学习了中国的一些专门技术,回国加以传授。这些技术有:历法、烟花药法、番薯栽培、甘蔗制糖、丝织、漆器制造、风水地理、制瓷、绘画、医学、驯鹰、鉴砚、制墨、制印泥、治铜、制茶、音乐戏曲、贮米等。这些先进技术在琉球应用后,开创了这些新技术在琉球流行的先河。 清代琉球勤学与官生一样,也基本是清一色的“唐荣子弟”,即华裔弟子。他们的父兄大多是经常来往中国进贡通商的翻译,或在本国担任对华事务的官员。他们自己在留学回国后,也往往继承父兄之业,成为中琉两国交往的使者。在唐荣子弟中,到过福州留学的相当普遍,好多家族世世相承,代有其人。例如:魏良珠和他的儿子魏善继,魏善继和他的三个儿子魏学源、魏学道、魏学诗,都曾先后到福州留学;金成德嘉庆二年(1797年)来闽留学,他的儿子金邦俊嘉庆十六年(1811年)来闽留学,金邦俊的儿子金重威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来闽留学;金重威的儿子金承范同治七年(1868年)来闽留学;还有金简、金简之子金鼐、金鼐之子金文雄、金文雄之孙金上宝、金上宝之子金世昌也都先后来闽留过学。这样的例子几乎不胜枚举。还有一些人就是随着父兄来华进贡而来闽留学的。 如果说,官生是琉球派往中国的“官费留学生”,那么,勤学则是琉球派来中国的“经费自理留学生”,属“民间留学生”。勤学的人数远远高于官生,学习的内容也远比官生更为广泛,因此,勤学对琉球的社会影响实际上要比官生还要大。 |